月光阴云约定

等我下凡 · 发表于 2004-10-5 20:54:00

·· 前世 ··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宇文潇追上了赌气一个人走在前面的漠崎，“你总得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你走开，我不想听！”漠崎大声嚷着，绕过了挡在她面前的宇文潇，继续快步走路。

　如果是在晚上六七点钟的街道上，宇文潇和漠崎的对话也许会吸引一些无聊的人们好奇的目光，或许，还有一些失真的猜测。但是这毕竟不是在六七点钟，而是将近午夜，因而即使在街灯照耀的大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出没，没有人听得到漠崎和宇文潇的对话。

　“我求求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宇文潇一个箭步蹿到了漠崎正前方，双手抓紧了漠崎的肩，“你别听风就是雨好不好？是，我是跟我们学妹在一块儿来着，我不是跟你说了就是一般的朋友吗？好，你愿意信他们胡说也罢，对，我们学妹是说喜欢我，可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难道有你在我还会去骗别的姑娘吗？我不过就是跟她聊了聊，告诉她没可能，又安慰了她几句，再也没干什么了。你怎么就是不让我把话说明白呢？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你，说完了？”漠崎冷冷地盯着宇文潇，“既然你说完了，那我要走了！”

　“你……”宇文潇依旧死死抓住漠崎的肩膀不放。

　“你放手好不好！”漠崎又一次喊了起来，“先生，这是在大街上，请你放尊重一点可以吗？”

　宇文潇迟愣了片刻，缓缓地放下了双手，发呆一样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漠崎整了整被弄乱了的头发和外套，毅然决绝地转过了头留给宇文潇一个背影，而后伸手截住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钻了进去。

　“崎…崎崎！”直到出租车的尾灯闪烁着消失在路的尽头，宇文潇才像忽然清醒了一样，边冲着空空荡荡的大街喊着漠崎的名字，边用尽全力向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奔跑，一直跑到迈不动步子，而后靠在悬挂着路灯的电线杆上，低下头闭上眼睛，喘着气，嘴里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东西……

　也许漠崎会拒绝和他联系，但是却绝不会搞失踪的，这一点宇文潇再清楚不过，尤其当漠崎的朋友也打来电话询问漠崎的去向，宇文潇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两天以来他发疯似的四处寻找，却丝毫没有漠崎的下落，这种情况之下，宇文潇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一天白天下了一整天的细雨，雨不大，但是很冷。宇文潇又是一天一无所获得，垂头丧气地来到了他和漠崎最后分别的大街上。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似乎传来了某种信号，宇文潇像是被什么东西指引着，坐上车一路向东，赶着最后一班长途车一直到了东郊。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中的阴云也已散成了小块儿，零落地分布在黑色的偶尔能见到一两颗星星的夜空之上。宇文潇被那种未知的讯号牵引着，一路摸索到了一片荒芜的野地里，而后，在丛草密布的荒地边缘，发现了那具尸体……

　一星期后的报纸上，有这么一篇报导，大致说的是：

　凶手以出租车司机的身份将漠崎诱骗上车，而后将其带到东郊，强暴之后将其用铁丝勒住颈部残忍杀害…被害者的男友宇文潇在事发三天之后，终于在东郊发现了尸体藏匿的地方…警方正在对凶手展开大力搜捕，社会各界对于这一事件反响强烈…在凶手落网的同一天晚上，一个圆月之夜，被害者的男友不慎从某铁路桥上跌落身亡，怀疑有自杀倾向……

　凶手被正法，各处开展了又一轮安全教育，夜间坐出租车的人格外小心谨慎，如此这般了一阵之后，除了死者的亲属之外，人们已经渐渐淡忘了漠崎和宇文潇的名字。

　二十年后……

等我下凡 · 发表于 2004-10-5 20:54:00

月亮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尼斯的眼泪，变成了许许多多个轮回之后，洒向大地的冰冷的月光。

　　也许，爱上一个普通的人类，就是阿尔忒尼斯的宿命。作为狩猎女神，阿尔忒尼斯本以为自己会爱上一个强壮英勇的像战神玛尔斯一样的人，可是自从遇到了菲尼特加，一切都变了。阿尔忒尼斯在参加人类收获祭的镇子上见到了吟游诗人菲尼特加，从此就被他深深地吸引，他那轻柔的琴声配上低沉的嗓音，每唱出一个字都让阿尔忒尼斯为之沉醉；他所讲述的各国各地的风俗见闻，仿佛能把阿尔忒尼斯带入一个又一个梦幻般的故事里；尤其是他对于生活的乐观，让阿尔忒尼斯觉得，这就是她将终其一生所深爱的人。

　然而菲尼特加毕竟只是普通的人类，阿尔忒尼斯和他来往的事情，终于传入了大神宙斯的耳朵里。虽然阿尔忒尼斯违背了规则，但是宙斯却想网开一面，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太阳神阿波罗出面，向宙斯申请平息这件事情，并得到了宙斯的许可。

　然而宙斯却不知道，阿波罗这么做是存有私心的。当阿尔忒尼斯爱上了菲尼特加的时候，阿波罗就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他不能忍受的，是普普通通的人类竟然能弹出那么好的琴唱出那么好的歌，并且，菲尼特加竟然比身为太阳神的他活得更快乐和悠闲自得。接受了宙斯的命令后，在背着阿尔忒尼斯的情况下，阿波罗施展法力，把菲尼特加变成了一只山猪，令他的双手永远无法弹拨琴弦，令他的声音永远不再美妙动听。至此，阿波罗还不肯善罢甘休，在阿尔忒尼斯参加的狩猎祭上，阿波罗派人把她骗到了一片新的森林里——化身为山猪的菲尼特加藏身的地方。就在阿尔忒尼斯拉满弓弦准备发箭的一刹那，阿波罗用黑色的披风遮住了自己的太阳车，于是地面上突然之间变得昏暗无光，只剩下了黑色的漂浮着片片阴云的天空。阿尔忒尼斯一惊，拉弦的手却已经松开，附着了阿波罗法力的弓箭直刺入了菲尼特加的胸口。在人们为阿尔忒尼斯精准的箭法欢呼的时候，阿尔忒尼斯却看到了那只山猪的眼神，如同她的爱人菲尼特加一样的眼神……

　于是，人类永远地失去了完美到神也会为之感动的音乐；于是，月亮女神拒绝和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于是，在许许多多个轮回之后，阿尔忒尼斯的眼泪，变成了冰冷的月光，带着忧伤，洒向大地……

等我下凡 · 发表于 2004-10-5 20:55:00

·· 今生 ·· 　

　小时候我很害怕月亮，不敢一个人独自在月下睁开眼睛；每每在有月光的晚上，我都要紧紧拉住妈妈的手，而后绝不回头去看哪怕一眼月光下自己的影子。

　后来我长大，也不再害怕月光；但是每当孤单的晚上一个人守在电脑前面放任自己的精神游弋于同样寂寞的网络上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月光是那么的寒冷，让人不愿意去直视。直到有一天，这种状况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你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她问。

　“在网上的时候吧。”我答。

　“那么说你很寂寞喽？那为什么又不喜欢网络聊天呢？”她问。

　“很无聊，觉得。无非是一些无聊的话题，男欢女爱也好，明争暗斗也罢，都是一些郁闷的人干的事情。”我答。

　“那你每天上网，又是为了什么呢？”她。

　“消磨时间吧。”我。

　“其实，你还是希望能碰上值得信赖的人，希望能有机会驱赶寂寞的，不是吗？”她。

　“……”我。

　而后我们聊了很多，她说她的学校、她的生活、她周围的人老师同学亲戚朋友，说她喜欢看什么书讨厌上什么课说她放假出去玩的计划说她上网常去的论坛，而我，似乎只是在充当听众的角色，一直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你在内心里也是挺好的人啊！”她说。

　“谢谢谢谢。”我说。

　“跟你聊过以后，感觉好多了，所以应该是我谢谢你啊。”她。

　“那就不用客气了，反正不在这儿听你说，我也是无聊的乱晃。”我。

　“好吧，那，以后有机会再聊，可以吧？”她。

　“如果能碰上的话。”我。

　“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在线上的。”她。

　“好吧，那就。”我。

　“嗯，那我先下线了，晚安好梦。”她。

　“……”我。

　我也下了线，关掉了电脑，于是屋子里突然间一片漆黑。这个时候，月光就那么轻易地从窗子里射了进来，落在我的桌子上和床上；很意外的，我发现今天的月光，似乎也不是那么冰冷。

　后来再一次和她碰上，她说也许在网络上相识，就是一种缘分。再后来，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在网上相遇，我喜欢听她说起各式各样的发生在她身边的故事，欣赏她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始终如一的乐观和宽容的态度，而她，喜欢听我传到网上去的自己写自己弹琴唱的歌。再再后来，我们似乎有默契一样地几乎在同一时间上线，彼此几乎不用等待对方，就可以开始聊。再再再后来，写新歌传到网上和同她聊天，成了我生活中的一种乐趣和不可或缺的习惯。

　后来的某一天，我出去办事没能及时赶回家来。到打开机器连接网络的时候，已经比平时晚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刚一连到网上，就看到了无数条她发过来的信息，种种安慰自我的猜测和祝福，其中却透着焦虑和不安；看见我上线，她才终于真正松了口气，问起了我的情况。我说我出去有事没能及时赶回来，而后对她提起了路上的场景：那一天刚刚下了一天的雨，到傍晚雨停，又刮起风来，到了夜里，抬头就能看见黑色的天空漂浮着一团一团浓密的阴云，给人一种恐惧的压抑感。

　“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是特害怕，是吗？”她问。

　“大概是吧，真的挺害怕的。”我答。

　“联想到了可怕的事情吗？怕什么呢？”她。

　“说不清楚，就是很害怕。就像小时候，一看见月亮就害怕得不行。”我。

　“也许，跟前世有关吧。”她。

　“……”我。

　关于月亮的事情，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所以只有妈妈才知道。现在，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谈论到了寒冷的月光，真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了！

　“这些东西其实我根本没跟别人说过，好像只有我妈知道。唉，谁知道怎么就跟说了呢！”我。

　“也许，跟前世有关吧！”她。

　“……”我。

　“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在这的时间上线吗？”有那么一天她突然问。

　“莫非你被谁制约了？”我答。

　“是吧，形成一种习惯了。”她。

　“呵呵，我也快形成习惯了。”我。

　“可是……”她。

　“怎么？”我。

　“可是，我形成习惯，是因为他……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今天终于做了决定，要离开他……”她。

　第一次在线上见她这么忧郁。她说起她的男友，一个精心爱她呵护她照顾她的人，然而她只是感激，而感激不是爱。她说之所以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觉得他付出了太多，她必须要回报。她说本来她想，委屈了自己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去回报他，也就是了。可是……

　“唉，你真善良，为了成全别人而委屈自己。”我。

　“可是，我还是决定，要离开他。”她。

　“那，又是为什么呢？”我。

　“因为，除了爱我的人之外，还有我爱的人……”她。

　然而她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提出分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对于她的男友，她说她只有愧疚，然而在遇到了她真心爱的人以后，她也不得不做出分手的选择。那一天我们断断续续聊到了深夜，她的情绪始终不很稳定。

　“既然你都想得很清楚了，又还有什么担心的呢？”我。

　“可是，我实在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

　“既然你都跟他分手了，那么就该全心去爱你爱的那个人啊。”我。

　“可是，我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爱我，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她。

　“这样啊……不过既然你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也只好义无返顾走到最后了。”我。

　“嗯，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好担心，心里好乱呢……”她。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幸福，没有错。”我。

　“嗯……但是，我真的很害怕……外面下雨了好冷呢……”她。

等我下凡 · 发表于 2004-10-5 20:56:00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委屈想哭，又说外面下雨她觉得好冷；我说你要是想哭就哭吧，也许哭出来会好一点；她说那就借你的肩膀用用。而后有三四分钟的沉默，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再然后她说感觉好多了，说谢谢我陪了她这么久，之后，我们就匆匆下了线。

　从那天起，一连一个多星期，我都没能在线上碰到她，于是空虚和失落的感觉蔓延了上来。也罢，既然她有了自己所爱的人，那么就该全心全意地追寻属于她的幸福吧！我试图说服自己，然而却依旧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在线上给她发留言，尽管她始终没有回应。

　后来我终于厌倦了这种做法，于是只是每天到了曾经熟悉的时间上线晃一晃，而后就匆匆下线来。没有了往日的默契，于是乐趣也就无从谈起，大多时间我只是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弹琴到深夜。往网上上传歌的事情也已经不做了，就像到了固定的时间就去聊天一样，一旦其中的某一个习惯终止，其余的也随之烟消云散无从找寻。

　有一天，偶然地在线上，看到了她发来的信。信很长，大致说的是自从那一次不告而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里她试图不去上网，但是每每到了熟悉的时间，都有一种想要上线来和我聊的冲动；她说这也是一种制约吧，只是不是受其他的什么人了；她说很怀念那些时候听我的歌，也很喜欢把各式各样的事情絮絮叨叨地对我讲；她说她企图改变这种习惯，企图逃避自己的真实感受，因而一直没有上网，但是却发现，有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她说她看了我所有的留言，她说同样也因为没有打招呼就离开而对我愧疚，她说她终于能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感情，她说她要对她所爱的人说出所有埋藏在心里的话，她说如果我依然愿意的话那么三天之后老时间在线上碰面……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感受，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我心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如同那些习惯一样，无法轻易改变……三天之后，老时间，我想，我也要告诉她我的想法、我的感受……

　三天漫长得如同许许多多个擦肩而过的轮回。

　那一天我早早赶回了家里，然而就在企图打开电脑的一刹那，却发现电源显示灯没有亮。折腾良久，我的电脑却始终不肯工作。我开始急了起来，无意间向外看去，马路上的红绿灯也没有反应，而后我才发现楼里贴的通告，说由于改造电缆将全面停电一天！

　我急忙冲出门去，却被周围同样停电的网吧打碎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时间不多了，她有话要告诉我，我也有话对她说，难道，我们真的就要这样错过吗？

　外面下着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秋雨，渐渐变成黑色的天空里翻滚着那些酝酿潮湿的阴云，风吹过来，有些枯黄的叶子随着斜坠的雨滴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铺满了湿润的街道，在路灯的照耀下，被雨水和落叶占据的街道反射出了阴冷的光……这就是我曾经说过的没有缘由就是很害怕的一幕场景。然而，我已经没有时间去体味恐惧的感觉，我的脚步一路踩过清冷的大街，向着未知的某处，奔跑……

　我想象着她早早就上了线，期待着我也能早些出现，然而没有。约定的时间到了，她依旧没能等到要等的人，过了十分钟、三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她的期待渐渐变成了焦虑，而后是失望和落寞，她的因为期盼而欣喜的心情，渐渐换成了悲伤……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外衣，然而我只能不停地奔跑。再等等，只要再等等！

　我想象着她终于失望地断开了连接，带着一脸灰色的忧郁关掉了电脑。再等一等，只要再给我一分钟！我停下，面对着一座陌生的建筑。是的，应该没有错，她曾经给我的地址，她说在路灯下抬头，就能看到二楼她的窗口，在蓝色窗帘拉开的窗子里，就是她的电脑桌。我抬头看，看到一个女孩带着一脸灰色的忧郁关掉了电脑……

　就在她转过头来面对着窗子的一刹那，我被深深地震惊了！我确信和她不曾见过，但是她的脸、她的眼神、她的每一个动作，感觉却那么亲切和熟悉，仿佛在前世、甚至是在神话时代，我们就彼此相识。我确信，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确信就在她往窗外看的一刹那，她也注意到了我。我确信她也被深深震惊了，如同我一样。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就这么彼此凝视着对方，让目光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一直漂移到那些终究留下了遗憾的年代、那些让我们终究彼此分离的故事里。

　而后她冲我笑了笑——那么熟悉的笑——转过身，离开了窗口。两分钟后她再一次出现，就在马路对面的楼门口。是的，没错，我们就是彼此想要找寻的人，我们曾经隔着太多的悲伤和遗憾，我们曾经隔着那么遥远的时空，而现在，我们仅仅隔着里条马路。

　黑色的天穹下，雨早已停止，阴云也渐渐散去，一轮满月悄悄爬到了半空。如水的月光泼洒下来，把相隔在马路两端的人淋湿，把这蕴藏了若干个轮回的眼泪，毫无遮掩地洒了下来。所有残缺的故事，终于要在今生写一段圆满的结局。

　我看着她，看着远在神话时代就是我最心爱的人。是的，她说过，也许我们的缘分是就是前世的约定，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履行了各自的诺言。无论前世是谁的错，在今生，我们都不会再分开，所有的亏欠，我要在今生补全，我要对她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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