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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草原的江淮遗风
转自: 时间:2004年7月6日0:19
想知道500年前的明朝南京是什么样子吗?来到临潭新城,你就能感受到历史长河在此处留下的令人难以置信的驻足。
新城的人们称奶奶为“阿婆”,社火表演中“秧歌”的曲舞显现江淮一带插秧的动作。
妇女们身穿过襟盘对扣的半长袍,开叉很高,紧口便裤,足蹬凤头绣花鞋。
金标老人今年79岁,他在临潭一中教书40年,获得不少荣誉和奖状,临潭县有许多干部是金标的学生。陪同我们去的年过花甲的陈建中、王中西两位老先生也是金标的学生。金标老人退休后,赋闲在家。他家住在离临潭县新城镇5公里的上寨村。
临潭金家来自南京
6月28日早晨,拜访金标老人的那天,天下着小雨。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泞的红胶泥一路小心翼翼地进了村。虽然是大暑天却寒气逼人,气温只有七八度。金标老人的家里生着炉子,红红的火苗一蹿一蹿,房子里暖烘烘的。老人有病卧床,儿女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望,我们一行突然来访,多少让金标老人的全家有点措手不及。
金标老人虽年事已高,但精神很好,眼睛炯炯有神,说话有条有理。他向我们诉说了金姓从南京迁居甘南临潭的历史:“我们金家原为南京 丝巷人,定居临潭已有600多年的历史了。洪武十二年,我的祖先金朝兴都督奉国将军,随沐英征洮州,首取甘朵,追剿积石州土官阿昌,七站土官失纳等,因功封为宣德侯,其弟金鼎兴、金建兴也被封洮州卫指挥使。金朝兴于洪武十四年出征云南,阵亡后又追封为沂国公,从此,金家定居临潭,从金朝兴到我这一辈,已经是金家第16代了。”
金标老人藏有《金氏祖谱》。《金氏祖谱》是史书中少见的大开本,足有对开报纸那么大,这也可以看出金家当年显赫时的盛景。《金氏祖谱》明确记载:“金朝兴南京 丝巷人,”金朝兴的母亲沈氏被封为“一品夫人”。
金标老人的诉说是否真实?《金氏祖谱》的记载是否确切,为了佐证,我们翻阅了《明史》。《明史·列传》第十九记载:金朝兴,巢人,淮西乱,聚众结寨自保,俞通海等既归太祖,朝兴亦帅众来附。……十一年从沐英西征,收纳邻七站地,明年论功封宣德侯,禄二千石,世袭指挥使。十五年从傅友德征云南,驻师临安,元右巨兀卜台,元帅完者都、土酋杨政等俱降。朝兴抚缉有方,军民减税,进次会川卒,追封沂国公,谥武毅,十七年论平云南功,改锡世侯券,增禄五百石。”
这些史料确证临潭的金家来自于南京。金家只是千千万万从江淮迁来的人家中的一家。据史料记载:明洪武年间,“移福京(南京)无地农民三万五千于诸卫所。”这些移民大部分居住在今天的临潭新城一带。
现存最大的卫城
临潭新城又名洮州卫城。洮州卫城是目前中国现存的最大的卫城。最早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唐代时期,洮州卫城是有名的“唐番古道”,文成公主下嫁吐蕃松赞干布走的就是这条道。唐时,洮州卫城繁荣一时,经五代至北宋有所衰落,多为吐蕃控制。明朝初年,朱元璋皇帝出于战略考虑,命军队死守洮城。他曾亲下诏谕:“洮州,西番门户,筑城戍守,扼其咽喉。”曹国公李文忠特派金朝兴在原洪和城的基础上扩建修筑了卫城。
此时,虽然建了卫城,却因军队兵力不足,洮城卫城处在吐蕃等部落的包围之中,宛如危石之下的巢,朝不保夕,士兵士气低落,思家心切,李文忠上奏朝廷,速从卫城撤军,朱元璋下令:“洮州西控番戎,东蔽湟城,汉唐以来,备边要地,今番寇即斥,弃之,数年后番人将复,为患,虑小费而忘大虞,岂良策哉!所获牛羊分给将士,亦足充两年军食,其如敕行之。”李文忠不敢抗旨只好将自己带的江淮子弟兵留在洮州卫城(今新城)一带。这些留下的上万名士兵战时持戈上阵,平时种地务农。后陆续将家属带来,成为第一批从江淮迁来的移民。此后,朱元璋又从应天府(南京)和杭州、安徽凤阳、江苏定运一带,将居民强行迁往临潭新城一带,同时,也将一些囚徒、破产者、无业游民流放到新城,在临潭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江淮人的群体。
那么,有什么证据证明今天生活在临潭的汉族人来自江淮呢?他们还保留着江淮的风俗习惯吗?他们又是怎样在草原上生活的?随着我们的实地采访,这些谜团将一一解开。
洮州卫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卫城四面群山环抱,山上绿树遍野。卫城依山而筑,城墙周长4390米,高9.9米,宽7.92米,四方城门,东门“武定门”,南门“迎薰门”、西门“怀远门”北门“仁和门”,城门设瓮城,城墙至今保留比较完好。远远望去,城墙若如巨龙沿山脊蜿蜒,气势雄浑,伟岸壮观,城南的烟墩山和城北大石山上分别耸立着高高的烽火墩,若如忠诚的将军日夜警惕地眺望着远方。
集市上的古江淮女装
6月27日,我们来到了洮州卫城。从西门“怀远门”入城。正逢“赶营”,城内三里长的前街两旁临时搭建的商铺一眼望不到头。一个连一个的铺面,从家电到食品、民族用品、服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这些商品价廉物美,任君选择。街上行人如织,人声鼎沸,很少有汽车,甚至连自行车也很少见到。我们的汽车进城后走了十分钟,移动了十几米,根本开不过去,无奈之下只好弃车步行。集市上最亮丽的风情是妇女的衣着打扮。藏、回、汉、土各民族的妇女身着盛装。藏族妇女头戴石榴圆顶帽子,圆顶的每一个豁牙上都缀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小银珠,两边各有一个红色长缨,长至胸前;身穿长至脚面的旗袍;外穿一件紫色马夹,足蹬氆氇三节腰鞋,黑袍红裤粉红坎肩儿,色彩对比十分强烈。
汉族妇女的服装十分奇特,她们头顶大手帕,身穿过襟盘扣的半长袍,开叉很高,紧口便裤,足蹬凤头绣花鞋,俏艳俊丽。这些服装具有鲜明的明代江淮一带妇女服装的特点。它有别于周围地区的服装,只是在洮州卫城一带流行。更为主要的是,这些服饰并不是偶尔在节日上才用的“礼服”,她们在平常生活中也是这种穿戴。在去洮州卫城的路上,我们见过不少穿这种服装的妇女,在何家庄,我们停车问路的时候,遇到了两位妇女,一位是年纪较大抱着外孙;另一位是中年妇女,她们都穿着过襟盘扣的半长袍,脚上蹬着绣花鞋,就连中年妇女的六七岁的女儿也穿着绣花鞋,鞋面虽然粘满了泥土,但丝绣的花草动物依旧俏丽、惹人。她们热情地为我们指路,寒暄起来,我们问:“你们是从哪里迁来的?”她们含笑说:“600年前从南京 丝巷迁来的。”当我们用刚从美国带来的快拍像机为她们拍照时,她们忸怩了一会同意了。几分钟之后,她们看到自己的照片时显得又惊讶又兴奋。这时,七八个村民围上来,他们都称自己的先辈是南京 丝巷人。
城隍庙再显江淮风情
下午,我们找到了新城镇党委王书记,说明来意后,他带我们去参观临潭县苏维埃政府遗址——城隍庙。
城隍庙就在城内北街,原为北宋吐蕃口角厮口罗首领“鬼章王”官邸,相传元代世祖忽必烈南下进军云南大理时曾在这里设“前线指挥部”。1936年8月14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到临潭,朱德、徐向前率部队进驻新城,在城隍庙里成立临潭县苏维埃政府,并召开了著名的“洮河会议”,朱德在城隍庙的戏台上作了整军报告。城隍庙既是历史文物又是革命文物,却因经费缺乏,年久失修,显得衰败破旧,使人看后不觉心酸。
在城隍庙里,我们又一次领略了洮州卫城的江淮遗风。
每年端午节,新城举办迎神赛会。相传,迎神赛会,缘于龙舟赛,500年前,从江淮进来的人到临潭后由于无河,他们把家乡的赛龙舟改为迎神赛。迎神赛共有十八位“龙神”风云际会新城。这十八位“龙神”分别是明代的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等十八位战将,新城的大部分居民分别属于各位名将的旧部后裔,故而,将他们的江淮将领尊为十八“龙神”,赛神会共分三天举行,整个过程重演了当年将士攻打城门、捕虏残部,迎战来敌的过程。
新城居民姓氏多是一大特点,七八万人中各种姓氏多达50多种,不仅有张、王、李、赵、杨等还有文、武、辛、火、水等少见的姓氏,这说明,当时的明王朝从江淮一带特别是南京采用了每个姓氏家族抽签屯田的办法,抽到谁,谁就得走。
另外,新城的许多地名是张旗、李旗、王旗等,都是以当时戍边的军队中最小的军官(相当于现在部队的班长)的姓氏命名的,那个军官姓什么,他所驻守的地方就叫什么。
新城的江淮后裔们的生活用语中还保留着许多“吴语”的成分,比如他们称奶奶为“阿婆”。在社火表演中的“秧歌”,曲舞具有明显的江淮一带插秧的动作。
在临潭新城采访的几天里,我们曾重复地问过一百多位居民,“你的祖先是哪里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回答:南京 丝巷人或者安徽凤阳人,他们的目光中流露着一种骄傲和自豪。在新城,人们的服饰、语言、生活习惯都保留着强烈的江淮遗风,让人仿佛置身于江淮的某个小城镇似的。
江淮遗风为什么能在新城一代又一代地传录并保留下来?新城是一个很闭塞的地方,与内地相隔万水千山,处在少数民族的“仓圈”之中,当年,朱元璋相当于“空降”几万江淮人。这些江淮人来到这里,面对严酷的自然环境和险恶的生存环境,只能团结一致。外部的压力越大,内部的凝集力越强。如同广东的客家人,东南亚地区的华人一样,新城的江淮人保留了自己的传统。实事上,他们的服饰等还停留在500年前的明朝时代。换句话说,要想知道500前南京是什么样子,你就来临潭新城看看吧。
对生活在临潭新城的江淮人来说,往事如烟,往事并不如烟,500多年的大迁徙。分别的那天清晨,南京城肯定是哭成一片,母子相抱,兄弟相抱,姐妹相抱,生离死别难舍难分,从此天各一方。500年来,新城的江淮人多少次梦回故乡,醒来时身在关外,今天,西北的风沙已经把他们磨炼成草原的雄鹰,但他们的基因中还有江淮的侠骨柔肠。他们与藏、回、土等十几个民族和睦相处,构成了一道甘南草原特有的人文景观。(本文部分资料引自《临潭县志》,特感谢陈建中、王中西两位老先生的无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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