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松桥老家拜访远房七公。七公耄耋,却怕寂寞,有人来访,就讲故事旧闻留你。春过多雨,天潮地湿,七公好像情绪低落。闲谈时,论到当下有些趣事,七公愤愤然,便讲起: 前清末造,平原一代建寺塑像风盛。村民宁愿挨饿,也要到寺院烧香。官僚士人厌恶腐败,但又深陷其中,都想求佛庇佑,获得些许内心的安慰,这更助长了僧人的俗欲,他们不但夸大佛祖的神力,更提高了随缘香烛的价格。人人求佛,炷炷高香。 平原有一大寺,叫塔西佗,一副对联很好:平原观自在,鳌水乐长安。寺里僧众达三百人,晨课时,秃头烛光,灿如显通。主持法雨禅师,刚过花甲,精神矍铄,布道讲经,声如洪钟。众僧敬畏。一日,寺外锣鼓喧阗,好不热闹。好奇小僧,借短凳,从东墙窥看。原来红轿娶亲,便讨无趣。夜,小僧不能入眠。脑里红轿飘摇,金莲高翘。他想,僧界无聊,经文漫漫,不比俗界快乐。他又想,邻家小莲曾倚桃树,注目良久,欲语还休……之后,念经常常走神,挨了不少师父的责骂。春后,鳌水漫堤,寺外孩童嬉戏打闹,更是让小僧不能自已。 一日晨课,众僧不见小僧,师父恚然,四下找寻,都无音信。一僧见小僧睡榻墙上一行小字:我佛有心留我在,崖高雾漫不可下。无人解得其中意思。一僧大叫:“坏了。跳崖了。”众僧在寺院后山的高崖下找到小僧残破的身体。法雨禅师对众僧说:“佛要留他,他自放弃,随他去吧。寺内不再议论此事。” 八月十七,是塔西佗寺大蘸会,僧俗两界超三千人参加。一游方僧人在法会上念经,声如游丝,却摄人心魄。其声一起,众僧静默,想继续经文,却一片空白。游方僧念得一刻之后,众僧耳畔似乎回荡跳崖小僧的遗言:我佛有心留我在,崖高雾漫不可下。 大蘸会后,主持闭关。众僧不敢提及旧事。 七公累了,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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