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我们走啊走

雯子

刚结束了噩梦般的期中考试，我拎着一大袋资料，站在门口等我妈妈。





风一直在很惨烈地吹，我想起我那考得应该会很惨烈的数学，傻呵呵地咧开嘴笑。





然后我看见我的妈妈，踏着闪亮亮的高帮靴走过来。“呀呀，新丝巾啊！”我本能地开始拍马屁。“那是那是，好看吧。”她果然心花怒放起来，“今天带你喝咖啡去！”“啊，那东西我喝不来，我要吃米饭。”“那吃披萨。”我想着她今天发奖金了还怎么的，格外大方。可是我还是特别节俭地要了三块钱一碗的牛肉面。





坐在干净的店堂里，我吸着面条，一边特别多话地开始八卦起来。我说我们试卷很难，我说我们班老师特别奇怪，我说我们科学都考没教过的，我说小东子那个混蛋老早就转走不用考了。这已经是我N次说起小东子转走的事情，可是妈妈还是N次地惊讶的问我小东子怎么转走了呢他什么时候走的呢到哪去了。我只好N次解释说他早就转走了啊，开学不久他就请了病假，说要回苏州老家去有事。可是我们过了好几个星期还看不到他的身影，于是开始猜测他惨遭不幸。后来得到确切消息说他转到杭外去了，那是个很厉害的外国语学校，进去不容易。据说是动用了他爸爸的关系，他爸爸是一个县的书记。





妈妈听了这话格外不屑地说咱家三儿不靠关系，说不定外语学得比他还好呢！再说那学校未必就比我们的好……于是开始滔滔不绝。我想到小东子，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以前的事情。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发现我和同班的小东子家住得很近。我回家兴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爸爸妈妈听了也兴奋起来：这下三儿有伴了。于是我找小东子说我们以后回家一块儿走吧。他说行啊行啊。于是在以后日子里，我们总是一起上下学。当时我真的没想到，这么一走就是五年。





小东子人如其名，长得像祖国的东方太阳，祖国未来的希望。我觉得最好的形容词莫过于又白又胖或者白白胖胖。而我们走在一起也绝不会有身高差异。我当时是属于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小东子属于天真沉稳的小男孩。于是我们每天出了校门，沿着城里最繁华的那天商业街，一直往前走呵走。有时候我们聊天聊得我开心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可是小东子永远都是平平稳稳一步一走好。





我们一直往前，从最繁华的那段街道一直走到繁华渐尽的地方，就是居民区。我们走到一个高高的有着许多台阶的地方，上面就是我居住的楼房。我们说再见。然后我往上跑，小东子还是沉稳地往前走，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他的家。至今让我遗憾的是，我从来没去过他的家。





后来，大概的上了二年级，我发现我们班的一个小女孩有时候也走这条路，于是我拉着小东子找她我说我们一起走吧。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看了看当时不怎么熟悉的我们，说我外婆家在那儿。我有点失望，可是还是说那你去你外婆家的时候叫我们，我们一起走啊。她点了点头。





这就是后来的鸟蛋。我也没有想到，后来的她，竟会成为与我们学校上三下三级头脸人物熟络交际的厉害角色。





于是后来有时候就可以看到我们三个的身影走在那条繁华的街上。我梳着小小的羊角辩，喜欢大声笑。蛋蛋剪着蘑菇头，头发是带点浅浅的棕，她会很淑女地微微笑。小东子笑得嘿嘿，依旧是走路端正。我们遵循同性相吸的原则，经常是我和蛋蛋跑到一边商量着捉弄小东子。小东子被我们惹毛了的时候就假装生气要大吼的样子，但是只是要，他从来不对我们凶，总是好脾气地笑笑。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些天，我们相互挨挤着走在街上，我说走在中间的那个人多想汉堡包的夹心呀。大家一看真是的哎。于是互相挤中间的人，中间的那个就悄悄退到一边，旁边的那个浑然不觉的时候已经被我们当做夹心开始挤了。就这样挤呵躲呵，我们快乐地走着跑着。夕阳把我们小小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一边没心没肺地笑一边悄悄地看，金色的阳光射在蛋蛋头发上，她的头发闪耀着柔和美丽的光芒，照在小东子的脸上，他的脸蛋变得红通通。那一刻我觉得所有橱窗里那些昂贵的名牌黯然失色，留下我们好看的孩子的笑脸。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





再大一点，蛋蛋不常常去她外婆家了。于是又成了我和小东子的路。他经常会向我介绍他看的电视，他说怎么怎么的好，于是我回家后也看。然后我们一起讨论。有一次我说起我看到的一则新闻，是讲一个市长贪污受贿的事。那时候小东子的妈妈还在银行工作，他的爸爸调去那个县任书记有一段时间了。小东子挺起胸脯特别自豪地说我爸爸那可是两袖清风啊！那天早晨空气很清新，头顶有小鸟飞过。我听着鸟叫问真的？小东子说我保证，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说我相信。我们笑。





不知道小东子还记不记得呢，他曾经拍着胸脯那么自豪地对我说我爸爸两袖清风。





后来我渐渐听到我爸爸妈妈议论说小东子的爸爸是个好官，可惜被她妈妈……我那时候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爸爸叹了口气说他的妻子给他吹耳边风啊，女人啊……害他动用职权。





妈妈就声讨小东子妈妈说上次开运动会三儿班里一个女生要去跑步，她妈妈有事就叫小东子妈妈帮她拿会儿衣服，怎料东子妈妈说这又不是我儿子的衣服我干吗帮你拿。结果最后还是我帮她拿。我听了觉得很难过。其实小东子妈妈的自私我早有耳闻，可是听到爸爸妈妈这么说还是难过。小东子有时候也会对此表示无奈，可是他很尊重妈妈，从来不曾对我说过他妈妈的一句坏话。尽管有时候他妈妈让他难堪。难为这孩子啊。





后来上了初中我搬了家。和蛋蛋家住得很近。我们都是直升，所以我和小东子还是同班。





不知初一上了多久，有天放学小东子悄悄对我说我们现在一位据说是他竞争对手的同学的坏话，他也是我的小学同学。我听了，无语。然后轻轻说，物是人非。不知道小东子听到了没有。不知道他感觉到了没有，一直一直把他当做好朋友的三儿，轻轻说给他听的话。





我还在很努力地吸面条，我说小东子那个混蛋走了都不和我说一声。妈妈说他骗你们呢。我说那家伙骗人啊。然后我们不说话。

呼哧呼哧，我吃着面条，吃得油光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