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姜酒面

寂寞烟丝

母亲离开我已经三十多年了。

这个数字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要怔一下——竟有这么久了。可她的模样，在我心里却从未蒙上时间的尘埃。我仍能清晰地记起她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记起她系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也记得小时候顽皮，她竖起眉毛凶我的样子，声音拔高，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关切。

如今，朋友们常在我耳边抱怨，说妈妈的唠叨多么令人心烦。我听着，只是淡淡地笑，心里却泛起一片无边无际的酸楚。她们哪里知道，她们所厌烦的，竟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奢望。我多么渴望，能再听一听母亲的声音，哪怕是半句责备，一声轻唤。可是，没有了。这世间，再没有那样一个声音，是独独属于我的了。

前几日，与一位发小闲谈。她说起母亲，忽然问我：“你说，你妈妈到底投胎到哪里去了呢？”我一时语塞。她接着柔声道：“说不定，她正以另一种你不知道的方式，悄悄陪着你呢。”

这话像一粒小小的石子，在我心湖里荡开了一圈温柔的涟漪。

今天恰是这位发小的生日。她欢喜地告诉我，她妈妈给她做了老家的姜酒面，还卧了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她说得平常，我却瞬间湿了眼眶。这碗面，与我小时候生日早晨，母亲必定端到我面前的那一碗，一模一样。那姜与酒混合的、热腾腾的辛香，仿佛穿越了三十多年的光阴，倏然萦绕在我鼻端。她还说，近来常给妈妈揉揉背，做做保养，盼着她身子骨一直硬朗。

我听着，心里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羡慕。那是一种混杂着深切思念与轻微妒忌的复杂心绪——为着她此刻能拥有的温暖，也为着我永远失去了的依靠。

母亲，若你真如发小所言，已化作春风，秋月，或是窗前停驻的一只小小飞鸟，那么，请你今夜就到我的梦里来，好不好？让我再看一看你，再尝一尝，那碗姜酒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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