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个人恐怖主义看自由本质 童大焕——2013年6月9日星期日 继2008年杨佳成功袭警、2010年郑民生成功袭童之后,2013年6月7日晚高峰时间,厦门老人陈水总以更加惨烈的袭击公交乘客并造成48死、33伤的举动,将个人恐怖主义活动上升到一个令人骇异的新高度。 而这样一个60老人,做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本·拉登似有组织恐怖活动的因着某种刻板成见的仇恨与偏执;也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不能留芳千古,也要遗臭万年”;他只是想要最卑微如蚂蚁一样无声无息的生存,却费尽千辛万苦而不得。 中国青年报记者注意到,陈水总的微博总共12条内容,发布时间都在6月6日,从18:52到20:18,以“上访日记”的形式记录了他从3月7日~6月6日共10次到厦门市公安局思明分局等机关就户口问题上访的经过。华商报报道:嫌犯陈水总的妹妹说,因为年龄被派出所写小了一岁,不能及时办社保,陈水总已上访3个月。他在派出所、市信访办等寻求解决,但跑了22次派出所都没办成,总被推来推去,“他一辈子过得很苦,到60岁了够退休年龄,就想办个社保而已。” “草民陈水总,现年60岁,初小文化,住厦门市局口街24号,1970年因家庭生活来源被切断,草民随全家下乡,历尽千辛万苦1983年回城,没有安排住房一家十口住28平方,没有安排工作,自谋出路直到94年勉强娶妻生一女,穷家添口倍感拮据,96年更大厄运又至,赖以维生的摊子被取缔,草民四处求诉无门,靠亲友借贷度日,不得已在家门口支一个50公分大小的玻璃柜卖麻糍,由于本小利微,勉强度日,虽有心给当权者送礼但家贫如洗有心无力,没多久又被取缔,无奈在某些人的白眼下打零工艰难度日,苦熬至今60岁盼能办理退休,苟延残喘,万没想到户口当年迁移过程,派出所把年龄填写错误,社保不予办理,找公安改错又到处踢皮球,草民年纪已大工作又难找,数十年来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下,家无余粮给草民果腹,绝望中冒昧向您秋季(应为“求济”记者注),给条活路。” 334字仿佛是个谶语,道尽一生的悲凉与悲怆,也记录下这个时代的耻辱以及权力的蛮横与无情。 我想这一切也许只是开始。一列追尾的高铁一辆爆炸的公交,就是这个时代的全部隐喻。代表投资型政府的高铁通过巨额债务绑架了国家也绑架了所有人;政府一切以经济为中心,个人的保障、利益和安全零落成泥碾作尘。只要其中一个人不安全,就是所有人不安全。风驰电掣的风险列车风险汽车上,所有人在劫难逃。悄无声息的移民悄悄取代了震天动地的和谐号。但是移民号车票太贵了,所以我们还得回过头来,建设我们自己的和谐号! 一旦经济下滑,城市长大的农民工二代、上亿失地农民和每年近700万大学生大规模失业,又无路可走,总量已达上亿、在成长过程中没有享受到足够亲情呵护和平等受教育权、平等高考权的留守儿童流动儿童(这个群体的事实犯罪率已经是户籍未成年人口犯罪率的3倍),这么庞大的被遗弃被欺辱被剥夺群体,保不准哪一个就是流动的炸药包!以后国家机关会越来越像后杨佳时代的上海机关,堡垒化倾向越来越重。 在个人恐怖主义面前,最义正严辞道貌岸然同时又最没有用的,就是谴责肇事者。比如环球时报总编辑胡锡进的这条微博:“强烈谴责厦门公交车上杀戮平民百姓的血案。无论持什么立场的人,都应同声谴责这起杀戮和做这件事的人。要让任何想通过这种极端手段报复社会的人清楚,他们是多么孤立!他们只能下地狱!”别说当事人已经当场另外40多位无辜受难者同归于尽,就是生前,他已经被这个时代的蛮横权力所孤立,他过着地狱般的生活,甚至觉得生不如死,才选择了这样毫无底线的“个人超限战”。 有组织的恐怖主义,谴责是有用的;个体恐怖主义,谴责往往是徒劳的。有人说谴责的目的都是为了防止后一个。但如果“后一个”遭遇的是同样生不如死的囚徒困境,谴责无用。又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至少要让“后来者”像杨佳一样采取相对有针对性的报复行动,但姑且不论杨佳的行动同样无法真正针对施害人,而且在越来越堡垒化的党政机关面前,弱者的针对性行动将只是黄粱美梦。 因此,谴责陈水总的人,纯属搞错对象表错情。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民畏人间不畏地狱,奈何以地狱惧之?当平民被迫只能以死抗争时,我们不知道,下一个爆炸,将会在谁的心中形成小宇宙!当然更不知道,谁会再一次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微博上有人说得好:“从某种意义上说,那辆被炸毁的公交车,很像一个意味深长的隐喻:大家都在同一辆车里,如果一个人绝望,那么所有的人都不安全。所以,永远不要对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因为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个不是你我。” 此时此刻,重新想起连岳那篇引起很多争论的文章《十年才入自由主义的门》,觉得终于可以透过个人恐怖主义这件事,重新更清晰明确地梳理和表达我的观点了。 在那篇文章里,连岳说: “关注的点越来越具体,回归到自己,才慢慢发现了自由。 “祖国、国家、民族、家族这些集体词汇,是最早放下的,稍稍接受自由主义的人,都容易发现它们的主要功效就是用来压迫个人,个人无法逃逸,当然就没自由。但是集体主义词汇,换个面目出现,你却很难拒绝。 “以德国牧师马丁·尼莫拉的这首《忏悔文》为例: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我长久为之感动,所以觉得自己有‘为他人说话’的义务。直到后来才意识到,这只是新的集体主义,是一种包装得比较巧妙的胁迫。在各类网络留言中,有人把它译成了比较直白的文字:你现在不帮我,以后你倒霉,我也不管你。 “我本来就不需要人管,我本来就没权利要求他人为我说话,我是自己的主人,各人是各人的主人,只有集体主义才害怕这些,才要求人们捆绑在一起。” 同样的名篇,有约翰·邓恩的诗篇: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被海明威用在其名著《丧钟为谁而鸣》的扉页上,传遍全世界。 现在我明白,这样的警句和诗篇,不是胁迫,只是警醒: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自由,是不存在的:你本来只是想在家门口摆一个赖以最低生存的小摊,但是城管来了,他们会将你最卑微的中国梦砸烂;本来是你发现了市场上有出租车需求,但是“有关方面”发现有利可图,马上来了个配额和公司化管理,于是你沦为最可怜的打工仔,乘客成为最可怜的被剥夺者,出租车成为另一个“中国奇迹”隐喻——管理者、经营者脑满肠肥,受害者则是劳动者和消费者! 我终于明白自由的本质,它不是个体的与世无争,而是个体永无止境地和权力抗争:要把权力牢牢关进笼子,让每一个个体都有基本的自由和尊严,而不是个体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受权力的压榨、凌辱与折磨。 这样的自由和尊严,从来不会自动到来,相反,却从来只有可能随时随地被剥夺、被抢走。而只要有一个人的自由和尊严被剥夺被失去,必将是所有人的自由和尊严被剥夺被失去!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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